未來幾十年，碳達峰和碳中和將會是中國企業(yè)界面臨的重要課題。在推進這項事業(yè)的時候，一定要有全國一盤棋的高度統(tǒng)籌考慮。各個地方、各個行業(yè)、各個單位不能各自獨立地追求降碳。
以鋼鐵行業(yè)為例。中國每年粗鋼產量大約10億噸，占全世界50%以上。按我的估計，每年鋼鐵行業(yè)會產生20-30億噸的CO2排放。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？是不是可以壓縮鋼鐵的產能呢？
其實，中國的鋼鐵產量之所以這么高，是因為需求量大。所謂的供過于求，比例并不是很大。最近幾十年，中國基礎建設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績。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：適度的供過于求，能為建設國家提供廉價的鋼鐵原材料。最近發(fā)生供不應求的情況。結果，許多鋼材的價格上升了3倍。大家可以算一下：每噸鋼的價格上升1000元，乘以10億噸的產量，價格就上升了1萬億。換句話說：與往年相比，鋼鐵的用戶今年要付出幾萬億的成本。而08年金融危機時，廣受詬病的刺激政策，規(guī)模也只有4萬億。
所以，鋼鐵和糧食有個類似之處：供過于求時，非常廉價。但是一旦供給不足，價格就會飛升、影響幾乎所有的人。所以，鋼鐵保持適度過剩，對國家是有利的。
國家要建設，總是需要材料的。不用鋼鐵用什么？ 建筑時多用水泥可以少用鋼材。但用水泥的碳排放，比用鋼鐵還要大。所以，建筑房子時多用鋼結構，比鋼筋水泥的房子更容易減碳。所以，國家不能簡單地要求減少鋼鐵產能，而是要綜合考慮。
再如，煉鐵過程可以用氫氣，取代碳作為還原劑。單從還原的角度看，每噸鐵水可以減少大約200多公斤CO2排放，只占噸鋼排放量的10%多一點。為什么呢？因為C不僅是用作還原劑，還要用來加熱。其他80%以上的消耗，本質是能源消耗。但這些能源從何而來呢？來源于氫的燃燒嗎？而制氫又需要能源，能源又來源于電。如果是靠煤燃燒發(fā)電，則最高的熱效率都要低于50%。這樣算下來，排放的CO2更多。
有人問：如果鋼廠自建核能發(fā)電呢？從鋼廠的角度看，確實是減少了CO2的排放。但是，從全國的角度看，卻有更好的解決方案：鋼鐵廠把核能發(fā)電供給社會用，自己仍然用煤做還原劑。原則上講，只要我們還是依靠煤炭發(fā)電，用核能制氫就不太合理。
據說，歐洲現在推進氫冶金。我查了一下資料：法國的火電只占2%，英國的火電也只有8%。如此看來，歐洲取消火電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遠。而中國還需要等若干年。
所以，從系統(tǒng)的角度看，國家應該首先減少材料用量、減少火電才能從根本上推動C雙碳事業(yè)。其中，減少材料用量的一個重要辦法是采用技術手段。比如，提高建筑用鋼的質量標準，爭取用更少的鋼就達到同樣、甚至更好的效果。再如，相關產業(yè)可以像飛機、汽車行業(yè)學習，通過優(yōu)化設計降低材料的用量。
一個好的政策，應該是調度各方面的積極性。一個必須采取的辦法是：提高能源、鋼鐵、水泥等產品的碳排放稅。我們知道：如果稅收對全行業(yè)公平，高稅收會提高企業(yè)節(jié)能減排的經濟性。而稅收增加的成本會加到產品價格上，整個行業(yè)并不虧。而且，節(jié)能的企業(yè)會獲得更多的成本優(yōu)勢。價格提升了，又可以有效地促進全社會節(jié)約資源、并促進節(jié)能技術的發(fā)展。特別需要強調的是：如果稅收能做到取之于民、用之于民，提高稅收并不是壞事。從全國一盤棋的角度看，一個領域的收稅增加，就有能力在其他領域減稅，可以用來增加社會福利。
另外，隨著中國的城市化水平率的提高，用鋼量總歸會降下來的。同時，提升公共交通的水平，減少能源的排放。鼓勵在家辦公、遠程開會，進一步降低碳的排放量。其實，在家辦公、遠程開會還可以帶來另外一個好處：讓職工能夠兼顧家庭與事業(yè)，從而有助于人工問題的解決。
作者：郭朝暉(工學博士，教授級高工。企業(yè)研發(fā)一線工作20年；優(yōu)也科技信息公司首席科學家；東北大學、上海交大等多所院校兼職教授。國內知名智庫、走向智能研究院的發(fā)起人之一。原寶鋼研究院首席研究員)
